第52章生人勿近
天边浓墨低垂，吞没了大地所有的光源，正是夜色至浓之时。凉山上虫鸣声绝，树影婆娑，只有几许橙黄色的火光缓缓前行，似是混沌中的一点希望之光。
小墨不负所托，领着援兵赶来。清虚道人亲自下山救人，他神情肃穆，紧锁的眉头从下云星观以来未曾松开过，随行的三位白胡子长老和二弟子望清也如是，只有剩余的几个弟子不明就里。
若不是小墨出示霄风的令牌，清虚道人真当小墨汇报的事是无稽之谈凉山是云星观的掌门及其长老们所达成共识的禁忌之地，他又怎么会让初出茅庐的小牙前去试炼？他写下的题目明明是“活禽雉鸡”！
千年树妖存在的秘密由每代的掌门传承，而普通的弟子不知情为的就是以防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去破坏法阵……这当中跷蹊非常！
清虚道人抬起头环视黑压压的四周不禁叹了一口气。本来白天阳气盛，是最适合深入虎穴救人的，但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恐怕他们支撑不了太久。面对这棵千年树妖，莫说清虚道人自己，就连他的师祖也只能勉强将它镇压，更何况是一群初生的牛犊？
过了一会，小墨觉得奇怪，他们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明明凉山并不大。清虚道人和长老们停下脚步凝重地说：“我们被困住了，不能再走下去。”
原来在他们的周围竟然不知不觉地升起一股朦胧的雾气，只是因为山上实在是太黑了以至于他们一时间没有觉察。“是鬼打墙吗？之前我们上山的时候是没有的。”小墨说。
“应该是树妖发现了我们想阻止我们救人。”望清从袖子里拈出几道黄符。
清虚道人走在前头抽出宝剑喝道：“布阵！”闻言，长老们和弟子们训练有素，齐刷刷地划步成阵。小墨什么也不懂只好站在一旁举着火把认真地看着他们作法。
一个金黄色的太极图在阵中延生，灿烂的金光顿时在黑暗中迸发。
然而令清虚道人始料未及的是，他们未找到树妖便已陷入困境，雾气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浓得几乎连眼前的人也看不清。
小墨焦急地望向前方，这些雾来得诡异，一时三刻必定不会轻易散去。怎么办？小牙姐姐他们能支持住吗？如果这些人再不成功他要出手吗？
瘦弱的男孩盯着这一行人，犹豫不定。
同样陷入困境的小牙等人正与四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应该算是女尸对峙着。蚀骨的阴气源源不断地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和尸气交织令人不寒而栗。
四道门的下方均有一处凹口，一开始时有四口棺木从里面缓缓地升起，正当六人惊讶的时候，那四口棺木的盖子“啪”地一声，被一道无形的蛮力掀开，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他们心惊肉跳。
尔后，一只苍白的小脚板从阴影处踏出，然后是毫无血色的大腿，再来就是又长又尖锐的十指蓦然伸出来攀着棺木的两边。渐渐地，四具身穿破烂衣裳的女尸从黑暗里浮现出在六人面前。
然而，当她们走出棺木后却一动不动。
六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的话必须要绕过女尸的后面去，留的话不用想也知道是死路一条！因此便造成了这个对峙的局面。
“总觉得她们身上的衣服有点眼熟。”小牙仔细地打量四具女尸，她们的额头都有条红线，双眼、耳朵、鼻孔和嘴巴都被用线缝了起来，那深红发黑的颜色如今看来也能想象她们当时的痛苦，在荧荧绿光的映照下更显阴森可怖。
施邢的人实在是太残忍了！如此说来那些女奴的下场便是这般吗？
雾辰沉吟片刻，说：“跟壁画上的女奴如出一辙。”
“开什么玩笑，百年的尸体怎么可能不腐烂？”赵飞如反驳道。
“是不是存在了百年我不敢说也不想去研究，我只知道她们算是成‘僵尸’了，虽然跟传统的僵尸不一样。”霄风说。
“怎么不一样？”云霏脑里闪过一个念头。
“就拿最低等的‘白僵’来说，它们身长白毛，行动迟缓，还有标志性的獠牙也不用说了；‘黑僵’更是一身黑毛，行动也绝不是这般利索；至于‘跳尸’和‘飞尸’就更加不像了，她们是棺材里走出来，不是跳也不是飞。总而言之，僵尸即使把嘴巴封住，獠牙还是会长出来，你们看她们有吗？”
“那你为什么说她们算是‘僵尸’？”
“因为指甲。她们的指甲长得打弯，说明尸体在棺材中还被滋养着而发生异变。”
“也有可能是‘魃’或者‘’呀。”
霄风磕了下小牙的脑袋，露出一副“你笨呀”的嘲弄表情，“要是‘魃’或者‘’，她们早就扑过来把我们啃了，还能在聊天？”
云霏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倒宁愿我们对付的是真正的僵尸。”
“她们动了。”星霭突然示警。
他们纷纷看去，四具女尸的额头果然在同一时间鼓了起来。那长长的红线左右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挣脱而出。六人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转眼间，女尸们额上的红线生生裂开，撕成一个橄榄形的口子，一团红红的肉球逐渐隆起，它不停地转动直到其露出一个黑色的圆点。六人盯着那些黑点，那些黑点仿佛也在盯着他们。忽而，它生硬地左右转动，撕开的口子居然随着它一张一合。
六人心里寒气顿升：它们一张一合地，不正是在眨眼吗……黑色的圆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瞳仁……
莫邪浑身发烫，小牙紧握的手指却发白，她感觉到这些女尸比之前的老鼠精难对付多了！
“我们先发制人，抢尽先机！”雾辰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青石镇的僵尸蛊，心里总是不安定。
“要先尽快解决一个！”
星霭一说完，六人一拥而上，目标是左前方的女尸，其身后就是逃生之道！
那眼球见众人扑来，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它黑漆漆的瞳仁一横，六人的脑后瞬间卷起一阵阴风。他们浑身一震，触电般急速散开，回头一看，只见其余三具女尸同时向他们攻来，本来长得打弯的指甲竟然似是有生命般变得又硬又直横扫于六人面前。
明明她们的五官都被缝住，动作却是依然如此敏捷并清晰地了解他们的位置，难道控制她们身体的是额头上的眼睛？
“好话不灵丑话灵，这回真让我们遇上僵尸蛊了，而且还是最原始的！看样子它们可以在脑海中交流，我们得万分小心了，尽量别伤着。”女尸的拳脚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力大无穷，煞白的大腿扛在云霏的肩上有如千斤坠石把他压弯了腰。“记得砍头！”他将白扇往袖子里一收，腾出两只空手反擒。
另一方面小牙和赵飞如凑成一块合力对付其中一具，她们俩一武一法互补，剑刃打在利爪上发出铿锵的声音。两人左右急攻，却不料用余光瞄到了一个恐怖的情况女尸的后脑勺长着一个两个拳头大小、蜂窝状的肉瘤！这是怎么回事？
云霏一拍自己的额头，大喊不妙。“赶快把她们的头砍下来，她们是培育僵尸蛊的母体，等幼虫从虫卵里出来我们就死翘翘了！”
四具女尸都带着虫卵，一旦幼虫孵化那数量简直是不敢想象。
小牙和赵飞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们互看一眼，彼此都感到虫子比老鼠更可怕！两人一人架着一条胳膊封锁女尸的动作，赵飞如举起剑瞄准其首级。
然而她提剑的手停滞在半空，双眼惊恐地盯着小牙身后。小牙面色一变，从赵飞如收缩的瞳孔中她看见了半个五官紧闭的头颅出现在自己的耳边，那越来越近的阴气揪紧了她的心头。
她的双手缠住了女尸已经无暇顾及身后。
喘息之间，她的后脊突然漫上一片熟悉的炽热。咚隆的一声，一个球状物滚到了她的脚边。“小心一点。”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足以让小牙定下心来。
“嗯！”女尸挣脱了小牙的缠绕转而攻向赵飞如。与其武斗简直是白费气力！小牙皱起眉头，聚精会神的眼里闪过一抹处之泰然的沉静。她念着定身术使女尸一时间动弹不得，幸好在霄风的“压迫”下她背熟了那本咒语大全，不然单是驱邪咒远远应付不了这种情况。“飞如，趁现在！”
赵飞如再次举起剑，她盯着女尸毫无血色的脖子却迟疑了，剑停在中途没有劈下来。杀人，她这是在杀人吗？的确，他们一直当她们是“僵尸”，早已忘记了她们也曾经是人！
杨天破神憎鬼厌的脸又浮现她眼前。“嘿嘿嘿，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杀我。”幻境中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着急地瞪着对面的女尸，剑却迟迟劈不下来。
“飞如！你还在想什么，快砍！”小牙一焦急便分了神，女尸身上的定身术失效了！“啊！”痛彻心扉的哀嚎响遍整个大殿，小牙的右臂上赫然多了几条长长的血痕，对面锋利的爪子上占满了猩红的鲜血。她伤口边上的皮肉往外翻，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赵飞如手无足措，呆呆地站在原地连敌人要向自己袭来也懵然不知。“飞如，小心！”小牙心急如焚地提醒她，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女尸的利爪已经伸向赵飞如的面门。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在其背后腾空跃起，雪白的剑影一闪即逝，赵飞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头颅像泥俑似的被轻易削下。
“你们搞什么鬼，对待自己的性命如此儿戏吗？”霄风踢开地上的残肢，露出难得一见的愠色。
小牙和赵飞如都低头不语。剩余的两具女尸也已经被星霭和云霏解决了。云霏替小牙止了血，由于伤口实在是太深，如果用法术治疗的话会很耗神。幸好她的体质特殊，依附在女尸爪子上的蛊毒对小牙毫无影响。“洒上药膏包扎吧，你要保存法力。”
“但是你的右臂会短时间内使不上，还是让我用法术治疗吧。”
“不，”此时小牙的脸色痛得苍白，“在六人之中只有你懂得治愈之术，待会跟树妖必有一番恶战，你要保存法力将治愈之术用在适当之时。而我虽只能用一只手，但是我可以单手捏手决，也可以操纵莫邪，所以这点伤对我不影响。”
小牙说得头头是道，云霏竟无言以对，只好帮她包扎。雾辰和星霭问赵飞如当时的情形，她内疚地低下头沉默不语。“好啦好啦，那些事不重要，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小牙一抬头便刚好对上了雾辰透着担忧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嘴边挂着两个甜甜的梨涡融化了他的紧张。
看着她伤口皮肉外翻还逞强地露出笑容，雾辰心如刀割。
“下回你会连命都没有！”霄风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谁也没有留意到地上其中的一个头颅沾上了小牙的鲜血，其脑后的肉瘤竟然把鲜血吸收了！一个个小蜂窝悄然无声地破裂，粉红色的虫足从裂缝里挣扎出来，豆子大小的头颅一伸一缩地，似乎还在吸收着鲜血的养分。
一直低着头的赵飞如最先发现虫子破卵而出，它们成群结队寻找着鲜血的源头。她大惊失色，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有……很多虫子……”
“糟了！雾辰，用火攻！”星霭带着其他人往左前方的门撤，雾辰火烧蛊虫断后。
吸收了鲜血的幼虫发育得极快，不一会儿有一部分的已经长出薄如蝉翼的翅膀朝着他们飞去。此处并没有断龙石阻止蛊虫，他们必须得斩草除根连同尸体一起烧毁。
雾辰和霄风一个用御火术，另一个用火符将万虫之源烧尽。难闻的恶臭弥漫整个大殿，他们俩深深地看了地上的焦黑人形一眼，都希望能借这烈火洗去她们的冤屈，洗净她们的灵魂早登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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